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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们当代人写不出的文学体裁,没有。”
如果说,语言塑造了人类,那么,互联网语言塑造的就是当代人。
相比起改革开放的流行语展现着当时人们逐渐开放,多元化的思想,被互联网的扁平化和同质化影响之后的当代流行语,似乎走上了一条花样越来越多,但套路却逐渐复读机的道路。从二十年前的外企语言(“check一下我的schedule”)到最近十年的互联网公司语言(“赛道升维、价值赋能、垂直深耕”),从论坛时代的GGMM、兰州油菜花,到曾经成为B站年度流行词的“真实”,再到号称凡尔赛文学的“写到这里我的高傲已经尽数体现了”,以及被奉为躺平文学宣言的“我是工位上的摸鱼仔,城市中的流浪汉,是抵御消费主义的钝剑,划破内卷阴影的光线,是现代病的药到病除,是存在与不存在之万物的尺度”。
©️ 《北京故事》(1986)
不能被语言描述出的事物是不存在的,正如不能成为一种梗和对应文学体裁的流行语就算不上真的流行。现代生活信息万万千,归纳起来,你总能发现很多相似的表述方式,以及它们更相似的中心思想。这些表述方式在朋友圈、职场、线上社交、流行文化等现代场景的洗礼后,逐渐形成了一种又一种可以被分类的、意思差不太多的现代文学,既是能让当代人DNA动了又动的最大公约数,也是了解时代的窗口。
©️ 《北京故事》(1986)
于是,本期NOW意思,我们总结了21种文学类型,在这里,不分高低贵贱,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野生作家、文学家、翻译家。同时,也欢迎大家阅读学习之后为身边的语言分分类,做人见人爱的语言收纳师。
1. 谍报文学
日常朋友圈和线上聊天均可看见,包括各种术语、黑话、玩梗的加密型文学,目标是跟自己人接上暗号,同时逼死看不懂的圈外人。一般大众需要业内人士翻译解密或查询Urban Dictionary才可理解。
例:
b站加密:上什么班啊,夺笋呐!三点几,饮茶先啊。我现在就想知道,什么是快乐星球?快乐了,但没有完全快乐。危。
留学生加密:guys有没有人上过MES 209啊?fall课友有无?有个paper马上due了,还有个pre。晚上就打算吃panda了。
亚逼加密:今晚624?那还卵不卵啊?本来还打算结束后去all听合成器的,要蹦不动了。
©️ 图片来自《穆赫兰道》(2001)
2. 狗文学
凡尔赛文学的前身与变种:humblebrag文学。起源于“单身狗”与“舔狗”(也有一部分来源于所谓的“狗粉丝”),受凡尔赛文学的影响进化后,开始推崇用“自己的身份信息+狗”的模板来狗化自己,一种以自降身份的方式进行微妙炫耀的文学。
例:
别看我现在是个996投行狗,当留学狗的那会儿,我还是个迷恋天文学的心理学狗呢。
©️ 图片来自《Tokyo Fist》(1995)
3. 起名文学
多见于民营店铺/厂牌、青年文化向公众号、当代年轻人互联网昵称的一种取名文学,一种核心为paraphrase+陌生化+同义置换的方式的语言形式,通常带有明显的九十年代老剧腔或日剧语言模仿风格、,以及强烈的表达幽默感的意愿(比如“一级退堂鼓专家”),以“研究所”或“柱式会社”或“有限公司”最为常见。
例:
X小姐港风美发公司/怪奇人类研究所/这届青年艺术生活企划/吃到饱火锅有限公司
©️ 图片来自《玩乐时间》(1967)
4. “光明的前途”文学
出自《新华词典》例句:“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此处指对比自己与他人的现实处境的比较性文学,常常带有对未来焦虑的色彩。
例:
穿着光鲜的Jamie Yang在500强外企996;邋里邋遢的杨海军躺在家里的床上炒股;普普通通的我等着一毕业就失业: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 图片来自《昨日奇迹》(2019)
5. (老)大爷/大哥文学
一种时刻盯紧年轻人、观察并(自以为)分享年轻人生活方式的青年观察类文学,通常以“这届“”XX青年“”XX后“为主语,尝试捕捉年轻人共同点。使用者大多以能(单方面)讨取青年群体欢心为目的,但事实是阅读后的年轻人往往只感觉到了一种类似被朋友圈的爸妈时时视奸的不适。
例:
国产青年大调查:这届年轻人上洗手间的时候都在干嘛?
©️ 图片来自《怒海沉尸》(1960)
6. 普通的一天文学
多见于节日前后的朋友圈,普通人文学的分支之一。大多描写自己不送礼(也没收到礼物)、不参加社交、不精致饮食、不到处旅游、一个人呆家里的情况,表现自己简朴脱俗的生活态度、其实只是为了掩盖没人理这一事实的文学体裁。
例:
520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普通的周四,下班回家路上看见公司附近那家黑珍珠餐厅坐满了情侣,毕竟追求仪式感的人还是很多的。作为一个普通人,我还是回家洗洗睡吧,啾咪。
©️ 图片来自《寒枝雀静》(2014)
7. 僵尸号模仿文学
多见于深夜朋友圈或微博小号。以爱情、梦境、泪水,虚无、毁灭、变态、死亡、悲伤为核心,用词是深邃的,断句是随机的,重复性是极高的,连贯性是没有的,水平基本上跟僵尸号打出来的乱码差不多,是后现代浪漫主义文学的集大成者。
例:
我梦见
在无人之地
哭泣
我把自己哭成了一座岛
我听见
一个人死了
爱的最高境界
那是什么意思?
我看见
那个没有信仰的死亡
像鲜血一样
愿我做的所有噩梦都不会被记得
©️ 图片来自《小森林·夏秋篇》(2014)
8. 钟点工文学
多见于微信昵称及朋友圈,用准确严格的时间点告知全朋友圈自己的一举一动,比如微信昵称用“东三环新垣结衣(3月10号到15号OOF)”,用来表现自己十分忙碌的说明文或报告文学。
例:
上午10:00-11:30点开会,消息不回电话不接
下午14:30-16:30点和客户on call,消息不回电话不接
晚点18:15-20:45点飞行模式,北京飞上海,消息不回电话不接
1:30-9:00睡觉,消息不回电话不接
©️ 图片来自《狗牙》(2009)
9. 天气预报文学
在朋友圈直播或感叹天气的文学类型,即使大家都知道外面是什么天,天气预报文学作者还是会有写作的巨大激情,一种能有效增加朋友圈数量的即兴文学,在某些雾霾严重或者雨下太多的地区尤为兴盛。
例:
今天风好大,上班路上差点被吹到电线杆上。
现在这雨下得,是萧敬腾来了吗。。。
现在!此刻!今天!居然是蓝天!
©️ 图片来自《海上钢琴师》(1998)
10. 温度计文学
运用文字+数字的模式详细记录自身状态与活动的记录型文学,类似护士对住院病人的体征情况的记录。同为报告文学的一种,但潜台词主要是表达自己的上进自律,可以跟第8种混用。
例:
5月23日打卡,阵雨。跑步3.73公里,俯卧撑3组每组10个。摄入总共1858卡路里,摄入水分8.5杯。清晨空腹体重128.0斤,排泄后体重127.2斤,睡前体重129.5斤。背诵英语单词58个,完成python2.5课时。今天终于看完了《卡拉马佐夫兄弟》(1038页),明天开始看《罪与罚》(845页)。
©️ 图片来自《Tokyo Fist》(1995)
11. 啵啵奶茶文学
起源于奶茶文化,以叠词与顾客朗读时羞耻感为中心的食品取名方式,现已扩散至整个饮食圈。
例:
冰冰厚厚芝芝桃桃软软麻薯啵啵茶/香香脆脆爆炸大大鸡排/渣女火辣辣美滋滋牛牛百叶串串/清清爽爽阳光初恋男神凉白开
©️ 图片来自《昨日的美食》(2019)
12. 高龄儿童文学
类似14岁初中生的QQ空间的情感类文学。作者基本为30岁以上的年人,文风却却依旧带有20年前杀马特火星文和10年前玛丽苏文学的怀旧气质,多见于当代明星出现负面新闻之后发的微博小作文。
例:
带着玫瑰色滤镜的我还在设想以后有你的未来,原来你一早就想离开。曾经的我看到一片奇形怪状的树叶,我会马上拍照发给你。现在我已经对你的报复妥协,可我还是越陷越深,你报复得很成功。我藏起了我的占有欲,我的控制欲,还有我对你的一切感情。现在,我很好,你好吗。
©️ 图片来自《2046》(2004)
13. AI式糊弄文学
常见于微信聊天,可以通过粗略的关键词或图片识别引发的一些敷衍性回复的对话性文学,多见于塑料关系的朋友、试图给老板捧场的打工人、不需要走心的转发抽奖。奥义在于,只要遇到无法识别的句子就回一个表情包,通常即可迅速结束当前话题,提高尬聊速率。
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也太那个了吧/哇!!!awsl!!!!!/【狗头】【狗头】【狗头】
©️ 图片来自《水中生活》(2004)
14. 跳跳文学
又称真香文学,常见于线上或线下对话及朋友圈。众人所熟知的早期跳跳文学一般被认为是胡适的打牌日记,以及《托尔斯泰最后的日记》:
“1858年9月19日:很愉快。决定了,应当爱、应当劳动!就这样。
“1858年9月20日:很累。不想爱了,也不想劳动了。”
一般泛指作者短时间内喜怒无常的心情、反复横跳的行为、以及总是自己打脸的奇怪习惯。
例:
2021/5/24:今天和好久不见的高中小姐妹见面啦!天气大好!一起吃了超棒的vegan brunch,看了超多高中的照片,回忆满满!真是太开心啦,是春日限定的快乐日子!希望以后每天都是满满阳光!
2021/5/25:精神状态真是太不好了,一阵一阵的…好难过,不知道为什么,什么都让我痛苦,越来越糟糕,可能死掉也没有这么难过吧…哭得停不下来了,如果听歌看书和朋友玩能有点什么用的话,谁想这么哭啊…过一天是一天吧
©️ 图片来自《小妇人》(2019);《爱的旅馆》(1985)
15. E(ntertaining)MO文学
中文翻译为丧丧乐文学。指用相对幽默的手法表现抑郁情绪的文学类型。E(ntertaining)MO文学作者一般在写作时有强烈的负面感情,但因惧怕被说矫情或想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等原因,便融入了一些喜剧元素以用来自嘲。
例:
别送礼物了,送我上路吧。/吃什么都无所谓啦!我就是个大便枪而已,吃什么都会变成大便的。/那个,医生…今天我本来打算跳楼自杀的,但是站在天台往下看的时候我觉得头晕恶心,感觉要失去平衡了,就没跳成。这应该是恐高症吧!你看能给我开点药治治吗?
©️ 图片来自《猜火车》(1996)
16. 句子迷文学
高密度引用经典哲学家中心思想/高频率摘抄各类文学或电影电视剧台词/阶段性复制歌词的综合性文学流派,作者本人如同句子迷网站转世,可以被看成是一个会背诵“当代金句一万首”的复读机,或者是行走的摘抄本。
例:
我已经老了(《情人》),四年前刚走进大学的我也想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王小波《黄金时代》),可我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我已无暇顾及过去,要往前走(米兰·德昆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今天开始,我将踏进这个社会,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 (村上春树《舞!舞!舞!》),毕竟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无趣(《一代宗师》)。
©️ 图片来自《恋战冲绳》(2000)
17. 晚安文学
多出现于朋友圈。作者熟练掌握各种让人深思的金句(所以大多也是句子迷文学的拥趸),但最后一定要以“晚安”作结。晚安文学的精髓在于,让人无论什么时候看到这条朋友圈,都犹如在晚间11点听完一段十点读书。
例:
暴雨将至,记一次失眠~
25岁过后的你,有没有扔过一枚硬币选择正反面~
人吧,要热爱自己的每一次冲动与孩子气
晚安🌙🌙
©️ 图片来自《Audition》(1999)
18. 2亿人文学
多见于营销类公众号,UC震惊体的升级版本,特点是“感叹号+数字”,主旨是拯救世界、唤醒人类的标题(党)文学。以“惊了”“x亿人都不知道”“被xx毁掉的xxx”为开头的标题,加上极高频率的感叹号使用,让读者永远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而想要点开。
例:
这7种表现,说明你已经陷入了渣男的陷阱!
全中国2亿人中招!这个东西害了多少学生家长!
抑郁,自杀,暴力…千万不要让这种东西毁了你整个家庭!
©️ 摄影师:Paul Ronald
19. 当代发明家文学
当代野生科幻体,将自己的期望寄托于一些某些乌托邦式科学技术,通常带有一项发明的大体构思,但通常可实现率几乎为零。表面看上去为科学畅想型文学,本质则是对某些事情的无奈反讽和阴阳怪气。
例:
想发明个小程序,能定向屏蔽朋友圈和全网的所有特定关键词。不知道屏蔽什么?试试这些热门屏蔽词:“万票圈” “读完””恭喜“”今日份““宝藏”。
©️ 图片来自《回到未来》(1985)
20.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文学
凡尔赛文学进化后的分支。作者以自身在社会中感到的特殊性与孤独为起点,以反问的形式质问其他麻木之人(有高概率与【捂脸】表情一起出现)。唯我文学表面描写自己的孤独感,实则暗指自身的特殊或高人一等。读者在阅读唯我文学后,暴力倾向会有略微的提升。
例: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爱死机第一部也不怎么样吗?/只有我至今一次夜店都没去过吗?/只有我一个人没get到他的颜值吗?
©️ 图片来自《春夏秋冬又一春》(2003)
21. 套娃文学
多见于青年新媒体,把人尽皆知的事物或陈旧又不可否认的观点用新奇的套娃式外壳包装好,再一层摞一层、反反复复地讲出来,一种可以隐藏自身水型文学本质的高阶水型文学。
例:
把现代人的无趣与虚荣心用XX文学的模式写成新媒体文章,再写一篇反过来的版本,吐槽这种行为有多无聊。
©️ 图片来自《约翰列侬的理想世界》(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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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杨海军
编辑/Svet
排版/科科
NOWNESS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NOWNESS现在):如何成为一位当代互联网野生文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