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上演了太多人性之恶。我们总是高调赞扬善良与光明,却忽略了隐藏的挣扎与黑暗。英伦影像艺术家克里斯·康宁汉(Chris Cunningham),善于用梦魇调控出离想象边际的画面,突破我们的舒适底线。在他的影片中,能一瞥,你深埋的恐惧与恶意的想象。
世人说恐怖的
我只看到了幽默
极不正常的头身比例,闪光灯下惨绿色的“外星娃娃”,圆形发光眼睛,含糊不清的非人语言,喉咙嘶哑的叫喊,夸张变形的肢体动作,野兽派的愤怒,在家庭录影带的质感中,快速的镜头切换下,“黑暗”的格调渗出屏幕。带着廉价家庭录像产出的低像素颗粒质感下,这个被关在地下室的畸形婴孩的自娱自乐,震惊了每一双初次观看的眼睛。
《Rubber Johnny》
这部英国导演早期的短片作品,《Rubber Johnny》,被视为英国导演 Chris Cunningham 的黑暗代表作之一。六个月前,Supreme 联名《Rubber Johnny》印制了一系列带有地下电子审美品味的服装。这是这个没有任何社交媒体账号的、喜欢像黑暗一样隐藏着的导演,最新的消息。
Supreme 2018秋冬
Chris Cunningham 的导演身份从拍摄音乐 MV 开始,备受推崇的也是音乐MV短片。最初与最知名的作品,都与 Aphex Twins(Ambient techno 音乐先锋)离不开联系,这个被称为电子音乐先锋的歌手与 Cunningham 有着灵魂上的契合,两人一致的对主流之外事物的审美与包容,让 Cunningham 的玩心在合作中撒野到极致。在 “Come to daddy” (1997), 与 “ Windowlicker(1999) ” 两首成功的MV之后,越来越多的眼睛关注到这个初放异彩的少年。看过这些片子的人意识到,这又是一个天才。
上《Come to daddy》
下《Windowlicker》
Chris Cunningham 的作品被认为是黑暗的映像。当你内藏恐惧与害怕,你会发现的你的理智不在,五感都沉浸在这种浓郁、粘稠的氛围中,怀疑他是否偷看了你的梦魇,又精确再现。Cunningham 擅长用变形夸张的造型,制造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充满荒谬与欲望,直视暴力与挣扎。
上《Spectral Musicians》
下《Mental Wealth》
但是 Cunningham 本人坚决否定这这种评价。这个腼腆的,怂着肩讲话的大男孩,瞪着眼带着不无天真的神情说,“我一点也不觉得我的作品黑暗!黑暗是那些看到片子的人,看待这个片子的心态跟反应,这是人们自己的一种选择。我的本意从来不是呈现黑暗。”
他说话时带着孩子般的认真神情,你就会发现他说的无比坦诚,吓人一跳从来不是他的本意,黑色的冷幽默才是他想传达的讯息。我们被 Aphex Twin《Come To Daddy》怪异行为的小孩吓一跳。他看到的只有一群 Richard David James(Aphex Twin真名)的脸。观者惊恐的面庞,让他诧异自己的不同。
《Come To Daddy》1997
或许我们在知道他亲身出镜《Rubber Johnny》的时候,再看向那个张牙舞爪着支吾噎语的小孩,才会有不同的感受。就不难理解为什么 Chris Cunningham 在知道,拍摄《Come To Daddy》的保安因为恐惧辞职,感到惊奇。这种与大众对事物的不同接受、感知程度,以及模糊“正常事物”的边界感,或许就是他才华外露的特质。
虽然 Cunningham 曾表示创作的随意,并表明不希望人们过度解读他的作品。但是,在这些令人上瘾的,拼接、碎片化,无传统情节的背后,真的只是肤浅的拼凑么?《Come to daddy 》的灵感源自一段回忆,青少年时期的 Cunningham 有过被9岁的孩子拿着锤子追赶的耻辱回忆,这段影像也重现自己少年经历的一部分。
《Come To Daddy》1997
曾经的狂奔的他,是否,在面对孩童不知不畏的直白的恶意下,感受到人类本性暗藏的疯狂暴力。整部的影片中的“小孩”——实际拍摄中仅有两位是孩童,用天真无邪的身形,顶着虚假扭曲的笑脸,既会抱团对外、也会内斗争执,活跃过头的精力与毫不遮掩的暴力画上等号。不知道这是否是刻在每一个西方人骨子里的原罪感。但是不掩饰否定我们生来就带有阴暗的可能性,或许才是真正认识身而为人,代表的真正意义。
《Come To Daddy》1997
黑色背后的暧昧诗意
麦当娜先知先觉,仅仅看过《Come to daddy》后,就决定由 Cunningham 来执导她专辑的第一支单曲《Frozen》(1998)的 MV,这首歌在1998年获得 MTV 音乐录影带奖最佳特效(Best Special Effects at the 1998 MTV Music Video Awards)。而1999年为Bjork创作的“All is full of love ”,更是提名了格莱美的最佳音乐短片视频提名 (Grammy for Best Short Form Music Video)。也是第一部在 D&AD Awards 获得 Gold Pencil 的音乐短片。
《All is full of love》1999
Cunningham 在《Frozen》中,挖掘出了与以往粗粝质感不同的特质。他尝试与当时流行音乐录影带相去甚远的手法,更塑造了从未出现过的麦当娜新形象。他原本的怪诞恐怖,在名为戴安娜的咒语中,变得灵异缥缈,成为一种更加诗意的幻境。身着黑纱的戴安娜落地化为一只只飞鸦,这些幻鸦又具象化成多个人形。在蓝色的荒野上,孤独地相互依偎,渗透的寒意中夹杂缕缕诗意。
《Frozen》1998
为 Portishead 创作的《Only you》是他在采访中明确表达过有强烈表达欲望的影片。他说,“我非常想拍摄这首歌,这种感觉比我拍《Come to daddy》 还要兴奋。因为这首歌的电影感很强,非常的视觉化并且听起来有诡异的感觉。像这样的音乐对于导演来说是难得的礼物。”
《Only you》1998
这一次,他用童年的梦视觉化了这段音乐。“我小时候总会梦到呼吸困难地走在长大乡镇的坡道上。那感觉就像站在海底仰望四十英尺的海面,非常慌张地想冲出海面。”为了最大限度地还原人物的惊恐,他没有直接在水中拍摄,而是用了简单的特效,来还原水中的质感,这种方式能够最大限度地保持人物神情与细节。又能让你被无处可逃的黑色梦魇淹没。
《Only You》1998
“Chris 的工作更加为人所知的是那些边缘化的事物,那些技术的精巧,极端化的展现,像他的 squarepusher 。但是为 Portishead 的创作是一种更加展现他特质的影像,他的创作其实很美并且带有一种诗意。” 他的创作总能让你怀疑他是不是偷看了你的梦,与动物的身体交换,被海水淹没的恐惧,从楼上一跳而下的惊恐,他从前期的少年式粗糙中,硬是进化出了细致的恐惧。偏偏,这种本能的恐惧中,还藏着生命本身的美感。
《Only You》
技术发烧友
音乐MV的创作,50%与构思有关,而另外50%与工作者在有限的时间中所作的最大限度的努力有关。在成为导演之前, Chris Cunningham 在电影产业中用十年的时间打下了基础。他直言感激在这些工作中收获的成长。他的第一份工作是为克里夫·巴克(Clark Barker),做视效相关的工作,在影像的领域做模型建造之类的工作。在那之后他参与了库布里克(Stanley Kubrick)《人工智能》机器人小孩造型设计的工作等等。
在长期的特效工作之后,Cunningham 转向绘画,从漫画中学会分镜,学习如何让画面从纸张中跳脱出来,抓人眼球。这些年为不同导演打的下手,让他不知不觉中,吸收到了导演的技能。学会了如何在相当有限的时间中,用画面与音效的语言,瞬间抓取人们的注意力。
“我爱制作 MV 中的这种限制。我花了很长的时间为其它导演做技术工种类的工作,因此学会了如何在受限制与被定义的情形下工作。而一旦离开这种限制,自己工作的时候,反而会因为缺少一个让自己开始的动力感到不习惯。”
而 Cunningham 的才华除了与生俱来的敏锐触觉,同时也跟他成长时期父母对他想象力的放纵有很大的关系,他们对于他儿时作出的破坏性活动,从来不加以指责,反而视为创作力的体现。“我发现音乐会激发我的想象力。在我小时候,我会躺在爸爸的腿上听音乐。听音乐的时候,我的眼前会浮现相应的画面,所以一直觉得我的大脑跟音乐之间又某种联系。”
最初进入的电影行业的时候,Cunningham 没有带着任何成为电影制作者的野心,也没有艺术上表达的欲望。“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对技术性的东西感兴趣,我好奇那些事物背后的手工艺。我很享受电影,但是我更在乎的是它是如何被完成的。”
虽然之后错失了很多执导电影的机会,难免对这位好莱坞看好的青年才俊唏嘘不已。但 Cunningham 对技术本身的痴迷,让他有机会做出一场穿越二维影像限制,调动五感的现场表演艺术。并且在这场现场表演中,导演 Cunningham 为自己增加了音乐人身份,自己现场打碟,将音乐与自己最擅长的影像结合起来,用激光,眼花缭乱你的大脑。
《 jaqapparatus 1》
这种形式为他迟迟没有机会转战大荧幕,进军好莱坞的才华,开启了另一个宣泄之地,或者说,这种现场直达的方式,或者更能传达 Cunningham 对艺术新的理解。用光眩晕你的眼球,节奏击打你的鼓膜,声浪震动你的毛孔,激光照耀你的汗毛,他制造的感受出离三维世界的限制,让你产生时空错乱的幻觉,搅乱线状的时间,支离破碎。这种对黑暗赤裸裸的挑衅,五光十色的激光秀,能够照耀你看不到的黑暗之地。
《 jaqapparatus 1》
撰文 / 亓亓
编辑 / Chichi
NOWNESS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NOWNESS现在):敢不敢直视你内心的深渊